調頻大波浪:憤怒與表現憤怒之邢星篇 上

在大波浪後龐克的陰鬱節奏中,邢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對於龐克的熱愛,不管是服裝、演出方式,乃至於生活型態,他都積極的向偶像Sid Vicious看齊,使他的音樂本身在大波浪的電子節奏中成為壓抑心靈的出口,表露出資本社會中人被異化的痛苦,或在社會結構的壓力下飽受折磨的呻吟。

邢星一直以來都很少在訪談中表現自己,他本身似乎也是比較傾向於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以只能從一些隻言片語來理解歌曲的意義,再加上邢星的表述邏輯與英文語法都難以親近,因此以下內容包含了誤讀與過度解讀。

目前已知的邢星是這樣:北京窮苦人家出身,喜歡龐克,喜歡性手槍。家教良好,但每當說謝謝時,語氣總有種很特殊的刻意(非常有趣)。喜歡伊藤潤二。看似漫不經心,但了解每個樂隊成員的喜好。能在李劍上頭或陷入困難時,偶爾給予意見或方向。不太善於照顧自己,能毫無保留的仰賴別人,傾向於找能夠照顧他的人,不論是李劍、李赫或者他女友。與父母的關係很複雜,早年可能有很大的衝突,近幾年可能有好轉。在2015年曾生了一場嚴重的病,或如我之前猜測的那樣,有吸毒的可能,總之反反覆覆的不見好。音樂企圖心不高,追求的是一種龐克的生活方式,而不是職業化的道路。對於地下搖滾有強烈的連結,基本上就像紀錄片《後革命時代》中對於地下的定義一樣,認為地下才是搖滾(雖然這在中國的語境下未必不能成立)。

邢星的憤怒基本上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針對家庭或關係當中,一類是針對資本社會。因為篇幅原因,這篇只寫邢星的家庭之歌。在大波浪的歌曲基本上都是他之前在The Planets裡寫的,龐克風格,屬於粗糙的直抒胸臆,編曲有些趣味,來到大波浪後再交由李劍編曲。他的家庭之歌有〈Unknown〉、〈Just No〉、〈Mommy〉(、〈Mickey〉),可以從中窺見邢星的家庭衝突與他自身的定位。他似乎有種被取代的壓力,或者是一種不被需要的孤獨感,因此有讓我總聯想到歐洲傳說中壞精靈把人類小孩偷走,替換成精靈孩子鳩佔鵲巢的〈Unknown〉(「You are bad spirit/You are silly boy/Everybody oh~!/You are me/Who can hear me/(I see you can’t look in his eyes/he can hear you)」)。

父子關係一直是華人家庭的核心,孺慕與失望、無意識地模仿與有意識的反抗,最後發現彼此的一致性,幾乎是一個難以抗拒的人格構建過程。而那種被取代的痛苦也是一以貫之的留存在他寫給父親的歌〈Just No〉中,歌詞是這樣的:「Just no/My babyroom/ready go/who will be ready go/I can find(一版是play) crazy life/I’m sorry」,中文譯名為〈只是沒有〉。我剛開始以為這是父親對兒子不斷的拒絕,但是實際上他表達的更接近本來應該存在,實際上卻空無一物的親情,所以合肥版的演出中邢星最後說「我們在一起,自始至終,只是沒有,什麼都沒有」,在這個理解的那一瞬間,我是可以共感他的,我們對父母這個被文化傳說塑造成無私的愛的給予者,總是有無限的幻想,但他們不過是跟我們一樣自私的人罷了。在demo中的唸白:「畏畏縮縮,見色行事,信賴它人,被破碎;純真無暇,猶如青葉的瀑布,卻在一夜之間變成黃色的污水」,在這個幻想破滅的時候,年輕心靈必定遭受某種信仰崩塌的感覺,除此之外,我傾向於理解他在家中的空間是被某個人寄居了或消失了,使他被迫得向外尋找自由生長的領土,而作為一種報復,他揚言自己將要去尋找瘋狂自溺的生活,但隨即又為此懺悔。早年每次邢星演出這首歌的時候,最後一段總是跪著唱的,用極度痛苦的叫聲不斷喊著「Just no no no」,李劍則是冷靜克制的循環,像是悲鬱的自我認知。我尤其喜歡合肥的版本,邢星充分展現了他聲音的魅力,父性陽剛的、陰性弱小的、哭泣、神經質的笑聲,像戲劇的網一樣牢牢地抓住你的呼吸。

在〈Mommy〉中,邢星進一步挖掘聲音的戲劇性,光是第一段就變了四種聲音,而角色關係也因為這樣顯得相當複雜,我起初迷惑了好久,尤其在他的歌詞應該有被誤植的情況下,聲音彼此似乎沒有一貫的邏輯。先說它的歌詞:

Hi!the devil the devil is back
You wanna be be my love?
I dont dont dont wanna be,
angry crazy anymore baby

Sky flying the colorful planets(聽不明白,像是Stop for listen ……)
Give me give me some masks and skins
Oh! no! times times times
dont need to be trasher wall(應該是don’t need to be trash for world)

Ho Mommy

it just can’t be
I can’t hardly stand
So kiki rocknroll
And kitty people
I don’t care anymore
Care anymore

Ho Mommy(trash trash trash)
I am a mess Mommy
Ho Mommy(Mommy Mommy Mommy)
I wanna be gold Mommy

在〈Just No〉之後,邢星也給了我們一個關於母子關係的側象,一個被視為惡魔的孩子,在他回到家裡後,父親酸言酸語,而他的母親沒有如他所期待的,無私的接納他,或者是再次愛他,而給他了一句最傷他的話:「don’t need to be trash for world」,從此trash跟mommy反覆出現,母愛的形象與盼望變成了對他人生的否定,因此邢星在後面哭叫著「I am a mess」「I wanna be gold」,可是繼父愛的空虛後,再度體認到母愛的拒絕,他如何能在歲數大了以後與家人和解?當他在樂夏說擔心父母年老了沒錢看病,我真心覺得他是個很溫柔的人,還是說許多親緣關係都是這樣,互相在期望、失望拉扯著,最後曾經偉岸的變得佝僂,曾經自我的變得包容。

剩下的部分,我想談談邢星的愛。〈Love or Kill〉是收錄在《藍色的臉》的最後一首歌,它原本也是The Planets時期寫的歌,在李劍的編曲後那股戲劇的張力變得更強了。從歌詞上來說,先是癲狂的殉情場景,一個瘋子要殺死他的戀人,逼走所有的朋友,然後燒了自己的房子,後面的「Love me! Kill me! 」都像是在火裡尖銳的呼號,他先是祈求「愛我,不要傷害我」, 但最後卻頹然的變成「愛我、不要愛我、殺了我」。不管是作為專輯的結尾,或者單獨拎出來看,都非常耐人尋味。

邢星曾說他現在不再那麼憤怒了,在台上依舊憤怒,只是因為他需要表現得憤怒,而歌曲是他表現的途徑。從這段圍繞家庭的系列歌曲中,可以窺見邢星的受挫、痛苦、憤怒,希望他的不愉快與壓力能通過歌曲釋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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