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頻大波浪：憤怒與表現憤怒之李劍篇

在樂夏採訪時，大波浪曾說自己的核心主題是悲傷與憤怒，李劍是悲傷，邢星是憤怒，而這點在二專《藍色的臉》以後特別明顯。李劍年輕的時候同樣憤怒，對社會、體制、大眾、資本表達了他的看法。一專《大波浪》（原名無取勝希望者）明顯表露他的特質，但是相對於邢星那種爆裂式的尖叫嘶吼，他傾向於諷刺、嘲弄，並有種自毀的傾向，隨著雙相病情加重以及年齡增長，他的專注焦點轉向表達自身的情感，但是樂隊許多決策走向或者歌曲，都還是能看到他對世界根深柢固的憤怒。

一專《大波浪》曾經因為歌詞、歌名過不了審，無法如期發售，所以整體有很不小的刪改，例如〈02〉原名〈Chinese live in HongKong〉，說的是他某年去香港時發現當地人對他異常的友善，一問才知道他們都是大陸人，除了他鄉遇故知，也是想起自己在異鄉打拼的艱難，於是大概是基於這樣的理由他回去就寫了這首歌。原本這首歌是由女聲（後由邢星演繹）唱「Chinese live in HongKong」，結尾則安排一個留白「Chinese live in ???」，可惜過不了審，於是寧為玉碎，不願瓦全的李劍乾脆把這整句刪掉，留下沒有這麼醒目的器樂。於我而言，我真心希望他可以保留邢星的唱句，只把最後的「HongKong」用更有趣的器樂突兀明顯的表示，更有抗議效果，不過也許那樣15年德國科隆中國節表演就沒有他們的份了吧。

又比如〈Sheep with a Shepherd〉原名〈Sheep without a Shepherd〉，我記得13年有一場他上livehouse演出的時候還罵了句「他媽的政府」云云，贏得底下一片掌聲。相比起來，他現在真的太乖巧了。原本的野性還存在於〈Synth〉（原名〈Synth　Man〉）到〈Modern〉（原名〈Modern Slaves〉，乾脆變成「No Lyrics」，當我們耳聾沒聽見有人在後面唱一樣）的安排上，它們接續著〈Sheep with a Shepherd〉，組成了一個泯滅人性的三部曲，從壓抑社會的痛苦心靈，到主動嚮往成為偽造卻又真實存在的機器人，再到〈Modern〉中用聲碼器不斷重複的「You don’t need to see/ You don’t need to hear/ You don’t need to say」，人們自我洗腦成為沒有感情也就沒有痛苦的一段信息，從此「人」們就得以「活著」了。

之後的專輯中李劍更多是對自己跟社會大眾情感上的反思，不過在各類訪談中我們可以了解他對現在搖滾音樂世界的看法，基本上他認為搖滾其實已經死了，1970年代的那群英國樂手留下了搖滾生活的遺跡，但是現在資本介入、訊息過快的時代裡，搖滾只是形式，不過要是創作者的靈魂富有搖滾精神，那麼即使是一段詩都是搖滾的。2019年樂夏第一季播出時李劍也批評樂夏破壞了地下音樂發展的途徑，一些樂隊大放異彩的同時，還有大批同樣出色的樂隊被隱沒，甚至被排出表演名單外。2020年樂夏第二季時細品他們演出的曲目，大波浪是有態度的，不諂媚資本、觀眾與節目，除了〈Fill in〉之外，每一首都有所表達，尤其是理想世界那一期，許多樂隊都端出正向或回憶向的曲目，正面答題，但大波浪則諷刺性地丟出〈嘴上功夫〉，理想世界是騙子吹牛的把戲；在最後一期大家總結著自己對世界的看法，例如木馬以〈果凍帝國〉自況，五條人〈地球儀〉希望尋找更自由的世界，重塑一首〈Sounds of Celebration〉祈禱沒有苦難，但大波浪的〈Mickey〉則以戲劇性的方式嘲弄你我在這個世界上不過是個玩偶（唱詞對不上字幕的戲謔性就好像〈Modern〉說自己沒有歌詞），因為是玩偶，所以那些瘋狂都是一種人畜無害的笑話，所以那些為了討好資本的廣告訪談直播投票及真人秀環節都必須快樂地完成，正是迪士尼樂園人人信守的「情緒勞動」，全世界每個迪士尼樂園的米奇米妮都訓練的動作一致、情緒一致，這也是我們的寫照。

不過就像李劍自己鍾情的那首〈星星點燈〉中的歌詞，「學會騙人的謊言／追逐名利的我」，他在四專《不只一面》的〈人浮於事〉也做了回應「人浮於事的道理／浮名虛利的自己／投閑置散的位置／杯水車薪的無知」。老實說我對最近微博放出的新歌〈讓愛停留在原地〉有點感冒，雖然對李劍的心理狀態感到欣慰，但是我期待他能夠認清本心，像他2016年的訪談那樣，不要在搖滾圈資本化、飯圈化下唱起流行歌曲，直指搖滾內心。